數智化轉型驅動下城市語言景觀的構建與優化
文 | 劉羿杰 謝亞軍 湖南工商大學國際商學院
在全球化和數字化的雙重影響下,作為城市公共空間中承載文化意義的各類話語方式疊加而成的符號系統——語言景觀,既是城市文化的一張名片,也是身份認同、地域權力關系和技術融合的集中體現。語言景觀在數智化語境下的新價值在于,單語語碼所形塑的靜態、實體的語言景觀,已然演進為基于人工智能、大數據、多模態互動等數字技術實現的語言景觀的動態化、智能化與跨媒介化;由城市地理空間邁向更大尺度,從粵港澳大灣區城市多語路標邁向內陸城市數字化標語,從古城歷史街區語言標識邁向新興城市開發區、工業園的人工智能導引標識等等。國家級大學生創新訓練項目“數智化轉型背景下長沙市語言景觀多模態話語意義構建研究(S202310554012)”課題組研究發現,在這一“變”的過程中,語言景觀承載了城市治理現代化的數字化技術手段,以及依托語言景觀的多元模態話語建構的“過去―現在―未來”之間文化知識、社會身份與城市空間所編織的意指網絡。
數智化技術驅動下語言景觀的形態革新
數字化手段重構城市語言景觀的外在表征主要是其形態的多樣性與交互性。傳統的語言景觀主要指戶外的平面靜態的展示符號,主要以文字、圖像為載體進行信息表達,而數字化設備的普及及其在城市語言景觀中的運用,使得語言景觀得以突破空間束縛,構建出“實體+虛擬”一體的語言景觀的立體傳播系統。例如,在北京、上海等各大城市的中心商圈普遍出現的交互性的數字屏幕,屏幕支持多語種一鍵切換,能夠較好地滿足以旅游為主導的國際化人群對地圖查詢等基本導覽需求,同時能夠動態更新及時獲取公共服務的效率等;而在以成都、杭州為代表的多地歷史文化街區,借助增強現實(AR)技術將方言音頻、歷史視頻通過二維碼“打點”的形式,游客掃碼則能聽到、看到相應語言、圖像、視頻。在此基礎上,人們不僅能聽到“前世”,還能觸摸“今生”,以數字化的形式“還原”本地的語言、歷史場景,實現當地語言與歷史遺產“可聽化”和“可感化”。
網絡技術的另一個作用則是可以實現語言空間的個性與具體。借助于計算機模型語言的深度分析,我們可以獲取到公共環境語言表達的熱點,并作出相應變化。例如,在深圳市的一些社區安裝自動識別的相關設備,觀察社區居民所作的一些行為,晚間或晨間的時候,一些牌示會自動顯示出一些交通指示的字樣,而到了假日,這些牌示則轉換成為文化活動的宣傳。這也顯示數位智慧不但是拓展了語言空間的功能范圍,也是透過資料自動演算的機制,使語言空間可以成為城市治理的“觸角”。
多模態語言景觀的意義構建與文化張力
城市語言景觀語篇建構的基礎,或者說其語篇的構造過程就是利用符號資源在一個文化與社會語境中實現一種有意識的語篇組織安排,使用了符號資源。多模態話語分析領域的學者Kress & VanLeeuwen 討論了視覺語法中所指的圖像、色差、布局安排等與書面語言文本之間存在合作或對立關系的價值,從而塑造了空間意義。在國內諸多樣本中,可以觀察到它們與建構過程的區域性和跨文化矛盾性。例如,粵港澳大灣區的澳門多語標牌,即“三文四語兩字”:葡語作為殖民時期的歷史遺產而具有官方地位;英語和普通話的博弈作用于商家標牌的“洋化”潮流和政府標牌的“國民化”方針;繁體字和簡體字的“任其繁簡”體現了通過字體樣式暗示文化認同的不確定性。西安、鄭州則是主流模態的“意識形態融合”:紅色標語多運用方塊字體、暖色調背景凸顯“權威性”的話語象征;社區公益標語依托卡通動畫和方言諧音的語言模態完成親和話語的建構。
全球—地方的話語模態競爭是表現在多模態文本中的商業合理性與文化認同的斗爭。以成都寬窄巷子老牌子為例,老店招牌采用中國毛筆字書寫、木刻雕刻等特定書法和圖像符號,不追求一致性標準化,突出的應是“地方性”符號資本的書寫;以上海南京路的全球商業景觀標語為例,諸如品牌LOGO文字的加粗與高光以及英文的放大呈現和書寫等都是全球消費主義的話語霸權的視覺呈現,應是“全球性”的“大寫意”。
數智化語境中的話語權力重構與公眾參與
現代數智技術對語言景觀話語權利的作用同樣具有多面性:政府商業技術壟斷加強了符號權力。比如,將城市電子標識的終端鏈接到同一平臺并進行遠程投遞,大大提高了權力操作效率;“集權智能化”使得市民自我表達的權利受到了壓縮;社交媒體和手機智能終端的應用衍生了“市民共同創造”的新景觀,重慶市“山城步道”的涂鴉墻借助于抖音的推廣在其原有的地方文本基礎上產生了用戶創造的AR虛擬信息語表,實現了政府設計語表與普通用戶語表的模態共存。
二是在深化公眾參與方面,數智賦能“邊緣群體”。深圳市殘疾人聯合會與科技公司合作推出智能手勢導航,在地鐵車站顯示屏中以手語手勢為殘障人群播報相關資訊內容;杭州余杭區在某社區開展“方言保護數字計劃”,居民可通過手機APP記錄方言聲音信息,手語機器人由此將對應的文字和聲音編碼制作成文字與聲波混合模態的標牌。這說明,技術的用戶定位從“以效率為旨歸”轉向“以包容為準繩”,多模態話語可以被弱勢主體視作建構城市主體的載體。
挑戰與優化路徑:構建韌性語言生態系統
與此同時,現階段語言景觀數字轉型仍存在技術濫用引發語言文化異化、技術依賴引發年齡隔閡、技術發展帶來倫理隱憂等問題,即數字化的城市語言景觀呈現出被廣告屏、“夜市燈光”和語音識別、人臉識別濫用的色彩。
路徑優化應回應“社”“技”合拍的邏輯:在社會治理層面,構建標牌分類分區的動態管理模式,優先推薦核心商圈的多語種、多模態國際化輸出,居住社區應保留方言、書法等區域標志。在技術創新層面,倡導基于對AI算法進行文化敏感性的訓練,以多模態生成系統能夠識別區域文化的標志體系來替代同化式設計輸出。在公眾層面,可參考“數智賦能”城市語言景觀建設模式,通過市民提檔APP將民眾的景觀語言偏好轉化為標牌的更新決策。
數字智能正革新著城市“語境”,由看得見摸得著的戶外城市語言到看不見摸不著的數字化“語境”;由傳統的“單一表達”到全感官的“多媒體敘事”,這既是對技術主義的歌頌,更是對文化自信的回歸。未來城市語言景觀學的突破應是在掌握多種媒介“語境”表達能力的前提下,應對技術、文化與社會價值關系的機制調整,讓“語言景觀”成為“人民的城市”的生動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