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yè)性的接力
同樣是方言,本地人說起來就是說自己的母語,現(xiàn)場設(shè)有字幕,地道的俚語也讓外地人聽懂了。而導演對戲的節(jié)奏強調(diào),把戲的枝枝節(jié)節(jié)分條捋順,矛盾層層遞進、強化,細膩的人物心理被解剖,“就怕你看不見,他拼命拽著你、指揮著,調(diào)動你的注意力,所有的觀眾就像在導演統(tǒng)一手勢下,‘刷’地奔向舞臺的一個點,又‘刷’地奔向舞臺另一個點,你不可能看不清楚,不可能不理解。”孟冰說。
在戲的最后,白嘉軒情感流露,對鹿子霖懺悔,“我一輩子就做過一件見不得人的事情,就是換了你家的地。” 報應立馬就來,剛說完,兒子白孝文告訴他,“靈靈死了。”懺悔沒有任何意義。胡宗琪說,這是陳忠實和孟冰的厲害之處,他要做的,就職業(yè)性地接受過來,那就是接力。
陳忠實曾說,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寫《白鹿原》,是寫民族精神剝離的過程。這也是編劇孟冰和導演胡宗琪在對《白鹿原》的接力中恪守的準則。
孟冰重視每一個人,“就像棋盤上的一個點兒, 這個子兒放在點上,這個人物出現(xiàn)在臺上,就是一個符號和存在,就是一個階層,一種格局。有媳婦兒和沒有媳婦兒,家族格局就不一樣了。厚重感就不一樣。”
作為導演,胡宗琪則覺得“任何人都無法擺脫歷史潮流的洗刷。就個簸箕在水里面淘洗,不可能和你我無關(guān)。但他要掙扎。人在絕望中會做出絕望的舉動”。
“現(xiàn)場這些人起立、鼓掌、流淚,一定是嫁接到個人的感情、經(jīng)歷。人在社會中多么渺小、卑微。 劇中的兩位主要女性角色,小娥和白靈,都在歷史變遷的社會中被裹挾地、無奈地生存。小娥多單純,掙脫舉人、找到真愛,但被所有男人玩弄,被公公殺死。”胡宗琪說。
2015年12月1日起,導演胡宗琪和全體演員見面,排練了23天,2天音樂合成,25日進劇場,2015年最后一天,話劇《白鹿原》在鐘樓底下的西安人民劇院上演。這出戲論證了兩年,但真正排練,只有25天。這得益于主創(chuàng)團隊扎實的案頭工作。
對于胡宗琪和他的團隊來說,這部戲和以往的排戲并無兩樣。
在接到工作之初,胡宗琪就做了大量的案頭工作。讀原著、劇本、史料,和負責舞臺美術(shù)、服裝、音響的幾位老師反復討論舞臺樣式并制作舞臺模型。和演員正式見面之前,胡宗琪已經(jīng)繪制了一整本舞臺調(diào)度的手稿,細致到每一場戲的每一個景片A面向哪個方向推。
2015年9月,胡宗琪和舞美黃楷夫到白鹿原采風。采風之后,胡宗琪和對舞臺樣式如何呈現(xiàn),有了感性的想法。胡宗琪和黃楷夫最大的收獲,就是白鹿原完全不是想象中黃土高坡的樣子。“白鹿原不是荒蠻之地,地貌地質(zhì)、生態(tài)特別好,那是一片養(yǎng)人的關(guān)中寶地。關(guān)中不是貧窮落后,它有禮教,有文化。而白鹿兩家是關(guān)中富裕家庭。這對后期的舞美界定有極大關(guān)系。”
最終舞臺上的《白鹿原》是繁復恢弘的宗廟建筑,而投射在這些建筑上的始終是側(cè)光,精美的建筑厚重陰森,人在其中,渺小而無力,不自覺地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約束和捆綁。負責作曲和音響設(shè)計的趙曉丹,對華陰老腔使用得非常節(jié)制,他把在北京人藝版《白鹿原》中大放光彩的老腔,放在整個戲的最后,增強了整個戲的壓抑感。
陜西人來演,就對了
《白鹿原》曾被改編成話劇、電影、電視劇,但第一次完全由陜西當?shù)氐陌嗟讈硌莩龀尸F(xiàn)。孟冰說,演出《白鹿原》是對陜西籍演員生活底蘊的調(diào)動,和陜西人藝整體演出陣容的展示,再加上演出的規(guī)整性和嚴謹性,使得戲真正本體力量展現(xiàn)了出來。
胡宗琪排戲,很少使用明星大腕。影視明星們都要抽時間排戲演戲,但劇院排戲原本就時間有限,所有人圍繞明星來,耗不起。大腕們也不可能為劇院一直演出下去。還有一個潛在原因是,他發(fā)現(xiàn),有的明星一上臺,就不會演戲了。甚至曾遇到過戲快演出了,大腕兒的詞還沒有背下來的情況。
他相信,在劇院,戲演好了,就是明星。
陜西版《白鹿原》的老中青三代人,所有角色,均由陜西人藝自己的演員扮演。
對于生于斯長于斯的陜西本土演員而言,演繹自己的祖輩,則更像是在真實地生活。 白孝文的扮演者李俊強說,“我是農(nóng)村的孩子,一直到現(xiàn)在,我們村里也都有白嘉軒式的人物,一句話邊上的聽了會抖三抖,有威望、地位。”對于自己劇中的“父親”,他非常熟悉。
此前的版本中,濮存晰、張豐毅、張嘉譯均演過白嘉軒,對于此次白嘉軒的扮演者蔣瑞征,被拿來比較是難免的。但他自己最大的壓力來自于“內(nèi)心的敬畏”,如何讓世世代代生活在白鹿原上的農(nóng)民 ,看到他們歷經(jīng)動蕩的前輩和先人,他該如何把那段歷史最大限度地傳達給觀眾。
拿到劇本,蔣瑞征第一眼看上的是“鹿子霖”,因為鹿子霖的“戲好”,性格外化,很容易抓住。蔣瑞征沒有傳統(tǒng)意義上主角的“濃眉大眼”,個子也不高,在舞臺上,他還比飾演鹿子霖的管越矮一些。但他身上有“正氣”。蔣瑞征擅長“正面角色”,在影視劇里多扮演“書記”“首長”一類的角色。他呈現(xiàn)的“腰桿子太硬太直”的白嘉軒,有威嚴。
但一開始,蔣瑞征并不適應。首先是語言。蔣瑞征是北京人,知識青年上山下鄉(xiāng),在陜西生活了四十多年,他能聽懂陜西話,但說得并不地道。語言對他,是一個門檻。戲開排之前,劇院專門請了語言老師。
其次,是和胡宗琪的合作,在短短25天的排練時間里,蔣瑞征經(jīng)歷抵觸、接受、喜歡到欽佩導演的過程。
但蔣瑞征給自己的白嘉軒只打60分。對于白嘉軒這個人物,他還有太多意味需要揣摩。每多演一場,他的感覺就多一分。蔣瑞征今年65歲,白嘉軒可能是他的最后一個角色。李宣希望他“這個戲再跟5年”。